你被困在极细的针尖之上,笼罩在夏日无孔不入的闷热之中。无人知晓你的处境,也无人同感你的绝望。这世界于你不过是个马戏团的笼子,开场便只给你留下一对残缺的翅膀,然后袖手旁观,竭尽冷眼与嘲笑。
但于你而言,“逃离”二字,从来都只预示着一个结局,而非一个选项。突然,眼前那边刺眼的白光中,一个少年突然跃起,带着如同盛夏阳光般的笑容,稳稳地降落在你的面前。“你是来拯救我的吗?”你这样问道。“是的。如果毁灭算是拯救的话。”他笑着说。—— 那么,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就这么死在那里,或者说,成为我们的共犯。
今天为大家带来一部播出于四年前七月,由渡边信一郎执导,菅野洋子负责音乐制作的原创动画,《东京残响》。这是一部直到今天都不失其意义的作品,或许它因为早早下架而不为大众所知,又或许因其更接近意识流的风格而不被接受。
但如果沉下心来,将自己融入那一片接近苍白的世界中,便能发现,它冷静而简洁的外壳下,不动声色的沉重与疯狂。
故事发生在一个炎热夏季的东京。故事的女主三岛理沙,生活在学校与家两个炼狱之中。学校里的霸凌行为无处不在,而家中控制欲近乎病态的妈妈,又无时无刻不在限制、监控着理沙的行为。
一个偶然的机会,作为被霸凌主角的理沙,被路过的转学生久见冬二和九重新二人所救,并在之后学校组织的市政厅参观活动中,被卷入了一场此二人蓄谋已久的爆炸案。
落单的三岛理沙被久见冬二刻意留在了大楼中,如果在他们的帮助下活下来,便意味着成为共犯。当大楼倒塌,三岛理沙颤抖着跃下,她的人生,似乎从此刻开始,多出了一个选项 —— 牢笼的顶端,有缺口出现了。
实际上,我们很难说清楚,每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之后,带来的应是新生,还是死亡。但是,这两个少年,证明了这个问题,似乎还有另一个答案。伴随着市政厅爆炸的落幕,化名为九重新的“nine”和化名为久见冬二的“twelve”出现在了一栋普通住宅楼中。
他们以斯芬克斯一号、二号的名义在网络上上传预告爆炸的视频,试图引起警方的注意。他们早已被世界遗忘,又突然踏着炸弹的烟火大剌剌地登场,以自己为靶,将他们所期望的刀锋,引向了一个尚未被正义察觉,充斥了鲜血与污浊的泥沼。这里代表了这个国家不能宣之于口的弱小,见证了整个民族犹如丧家之犬的挣扎。与这里一同被遗忘的,还有二十三个以国家的名义逝去的生命。
twelve和nine逃出了泥沼,将自己悬挂在世界边缘。等待着,在即将要坠落的那一刻,面对着这个世界扣下扳机,将这二十三个孩子八年前没有被听到的绝望哭声,传达给所有人。但是,也仅仅只是传达而已。到头来,他们终究还是两个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人。
你选择了成为我们的共犯,这是你自己的选择。已经无法回头了。
他们无法拯救自己,他们谁都无法拯救,除了三岛理沙。这部从策划到制作历时六年的作品,用十一集的时间,刻画了这样一个看似无用、甚至拖了后腿的女主。这个女孩的身上,浓缩了现代日本社会所有年轻人的影子。
她孤独而压抑,封闭却无力反抗,因为无路可逃,所以只能在选择自我毁灭前,蜷缩在角落忍受侮辱与嘲弄。那么,当制作组借twelve和nine之手,为她打开了头顶那片缺口,她会怎样呢?当人生出现了逃避与忍受之外的选项,她会怎么做呢?
于是,三岛理沙抓住了twelve向她伸出的手。搭载着他们的摩托穿梭于城市的街道之间,真实世界如同幻影一般呼啸而过。她将身子探出牢笼,用灰扑扑的脸蛋面对着从未感受过的空气,高举着双手庆祝这一瞬的勇气带来的片刻自由。
理沙在twelve的后座上喊道:“我说,要毁掉吗,要把这整个世界都毁掉吗?”年轻的反抗者们说完,又为这个问题的幼稚而发笑,但谁又能断言,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的呢?
其实,这部动画想要表达的,还有更多。我们将视角局限于人物本身,为的不过是更加清楚地展示,nine和twelve存在于揭露者与革命者之外,作为“人”的标签。他们作为改造国家的工具出生,有着超高的智商和超强的记忆力,但是归根结底,他们不过是承受了本不应属于他们的能力,被剥夺了名字,被剥夺了生存资格的无辜之人。
他们在为死去的同伴发出呐喊,警告这个国家、这个社会,停止再肆无忌惮地践踏一个人,作为“人”的尊严。而三岛理沙作为一个名存实亡的“共犯”,被他们所拯救的同时,也见证了他们作为一个“人”真实存在过的样子,让本应悬挂在世界边缘的他们,多了一份与真实世界的维系。
对于他们来说,这应该足够了吧。在做出了改变的同时,也被证明曾经活过,那自己所做的一切,无论是对于自己,还是对于他人,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吧。
那么,关于那个问题,似乎有了答案。我们烧尽这片食人花,只因我们的手中握着玫瑰的种子。如果没有革命者手持匕首一点点割去腐肉,又何来这个世界的每一次新生?人们选择毁灭,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未来的余烬之上,必会是存在着希望的啊。